十五
「好了，你們兩個跟我走吧。」
「稍等一下，藏大人，我還沒吃完。」
「這一身神社宮司的打扮，是要去哪，小藏？」
「跟著我來就對了，好的，吃飯中止，貍大郎左。」我抓著牠的尾巴，貍大郎左死不放棄珍愛的豆皮，直到被我拖出大廳。
心不甘願的兩人跟在我的身邊，靜靜地走著，在我們要步出神社之時，和阿梅姐打聲招呼後，就前往川見車站。
「去東京做啥？逛街嗎？太好了。」
「啥，去東京幹嘛，無聊。」貍大郎左無趣地的說。
列車進站了，我坐在前往東京幹線的直達車，安靜地坐在車廂裡，由於是一次買下四個人座的車廂，所以在這節車廂只有兩個閒著發慌的靈子和我。這兩個不甘寂寞的小靈子，興奮地玩起來，唱著當今的流行歌曲，就像是校外郊遊的小學生，快樂地外出。
經過三個多小時，列車進站了，我默默地帶著兩個小靈子，走向兩京支線的月台，再度買了四人座的車廂，這一路上，貍大郎左吵著肚子餓，沒辦法，只好跟車站的服務員買了一些小零嘴還有芳姬很懷念的金平糖。多虧這些小零嘴，這兩個小靈子終於安靜了。大概也是玩累了，兩個就這樣睡著了。
「起來喔，我們到了。」
「討厭，再讓我睡一下嘛，藏大人。」
「我知道了，你就留在車上吧。」
貍大郎左這才驚醒過來，跟著我們離開列車，我們從大神宮站下車。越往京都小道的商店街，這隻小胖貍才知道我們所要去的地方，馬上地閉上嘴來，安靜地地跟在後頭。芳姬好奇地問著他，而他只是沉默地低著頭，甚麼話都不說。
「不好意思，老闆娘，請幫我把這些禮物包起來。」
「好的，請稍等一下。」
「一共是八千七百三十圓。」
買完禮物之後，我們繼續步行前往目的地，就在前方的神社面前，我施展陣法，「化氏為人，人形之陣。」
「唉…這麼了…我變成人？」
「這是為了保護妳，等一下甚麼都不要做也不要說，知道嗎？」貍大郎左提醒著她。
「幹嘛呀，氣氛那麼僵…」
我們先是向神社做了一般的參拜儀式，接著，我們來到祈願所。
「不好意思，請通報社內的宮司，川見神社之人想要謁見，請拜託了。」
「謁見嗎？請稍等一下。」
祈願所的宮女拿起話筒，和神社內的大宮女溝通之後，一位年約四十多歲的宮女走了出來。對我們行禮，帶著我們前往內宮，芳姬這會倒是乖乖地遵從貍大郎左的警告，安分地跟在後頭。
「失禮了，宮司大人，人已經來了。」
「請他們進來吧。」
當我們進到十二坪大的和式間的時候，一位穿著神社宮司服裝的人危襟正坐在主位之上，前方擺著大紅的圓形漆盤。向對方打過招呼後，我將買來的禮物，放在上面。
「喔，真是好玩的玩具耶。」對方宮司好奇地玩起玩具來。
「多謝您的賞臉，狐大關白大人。」我說。
「討厭啦，這樣一點都不好玩啦。」
「呀，狐狸尾巴。」芳姬驚訝地說。
「怎麼啦，沒看過狐狸尾巴？」
「不…這種騷動聲？」
芳姬往外走去，輕輕地推開和式門一個縫，往外喵了一眼，內宮裡，許多狐狸武士站在外頭守衛著，狸貓們急忙地將玩具收到裡面。
「這是…」
「不要輕舉妄動，這就是神社的謁見儀式的規矩，來參訪的神社必須將自己的氏神化為人形以示尊敬之意，接受的會面神社會由本身的護持神明作守衛，以防止任何意外產生。以我們神社來說，則是謁火童子和財守天女來護持。」我說。
「看來貴家的教育十分優秀哩。」
「您稱讚了。」
「真是個不有趣的孩子，狸大郎左，拿著禮物跟我來。」
「遵命，狐大關白大人。」
「請尊駕稍等一下。」
狐大關白大人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大宮女們則是端著兩個茶碗過來，請我們喝茶。芳姬感受到這股不安，不過既然以化作人形，任何靈力都無法施展，隨身攜帶的薙刀無法隨侍在旁，她緊張地往我身邊靠近。
過了片刻。
「呀！久等多時啦 ~ 」一個頂著爆炸頭的宮司歡喜地走了進來。
「感謝您的接見，近前大人，吾乃源氏相模支流八條院家次男藏，此次前來，有事前來，請多幫忙。」
「呀 ~ 放輕鬆一點嘛 ~ 喝茶吧。」
「是的。」我拿起茶碗喝起茶。
「等一下，這樣的對待太失禮吧，爆炸頭先生。」
「爆炸頭…先生。哈哈哈，第一次聽到呀 ~ 真是有趣的孩子呀 ~ 」
「請原諒她的無禮，她還年輕，一點都不知道禮儀。」我低頭向對方道歉。
「小藏？無禮的是對方吧？」
「敬請容忍她的輕忽之處，近前大人。」我再次低著頭直到地面。
「我說呀 ~ 年輕小姑娘，妳那樣做，會害死你的主人呦 ~ 」狐大關白大人拿著玩具進來。
「這話是甚麼意思？」
「真是不精明的女孩…簡而言之，這裡是公家，知道嗎？」狐大關白大人冷眼看著芳姬。
「公…家，是嗎？」芳姬似乎是明白了甚麼，「請恕小女子無禮之處，多多見諒，近前大人，狐大關白大人。」
「哀呀 ~ 幹嘛把氣氛用得僵，狐神大人。」
「我只是不想看到帶著這麼好玩的玩具的孩子，因為無禮的氏神之舉而遭受近前大人的惡作劇呀。」
「哈哈哈，你這說甚麼呀，我可是一個溫柔的大人呀。」
「可以了，把頭抬起來吧，藏大人。」
「多謝。」
「這個呀…真是好玩呀 ~ 真是個好孩子呀，說吧，你想要甚麼吧。」近前大人手裡玩著另一個玩具。
「今日前來，是希望貴社能答應祈靈一事。」
「等…等…等一下，祈靈？這是不行的呦 ~ 你還記得八年前的事件吧，那時候，令兄可是為我們帶來不少的抱怨呀，許多的神社都很生氣呀…」
「請聽我說明來意，我希望的是由家族守衛的族靈來做祈靈一事。」
「那倒也是可以的說 ~ 只不過要遵照對方家族的儀式作祈靈，無論成功與否，都不能有所怨言喔 ~ 」
「我知道。」
「有需要嗎？這可是一條艱辛的道路呀 ~ 就我看來，將這女孩渡化吧 ~ 還比較容易呀。」狐大關白大人揮著扇子說。
「請恕我失禮，既然做了誓約，違反誓約便不是應為之事。」
「真是個不有趣的孩子。」
「好吧 ~ 我知道了，那就請你支付一千兩百萬圓吧。」近前大人將小圓黑漆盤推到前面。
「小藏？」
我恭敬地將儲金簿放在漆盤上，狐大關白大人拿了過去，走了出去。接著，近前大人身邊變出一個萬吉籤筒，他開始唸起經文，搖起籤筒。瞬間，將籤筒碰了地面一下，一支籤跑了出來。
「請拿吧 ~ 」
「是的。」當我拿起籤，看完之後，籤馬上靈化掉。
「真是辛苦您了，近前大人。」
「不會…好好玩吧…哈哈哈。」
當我們步出稻戲庵神社之後，貍大郎左乖乖地站在神社外等著我們。
「藏大人…不如到笏原神社或許是平箴神社請他們分點給我們靈力吧，祈靈儀式可不鬧著玩的呦…」
「就算到那裡，對方也不會讓渡靈力給我們吧，對方可是跟稻戲庵神社並稱的京五家御神社，這一點，你不會不知道吧。」
「京五家？」
「那就是從安倍晴明大人所佈下平安京的護都陣法的主要地點，這兩家神社一方是供奉源氏武勇的英靈，另一方是供養平家的武士之靈，知道嗎？芳姬小姑娘。」貍大郎左抽著菸。
「喔。」
「別再說吧，上車吧。」
我們坐上計程車，我靠近司機的耳邊輕聲地告訴他地點，他點頭示意後，車子開上行進高速公路的方向。後方的兩人不斷地吵鬧，司機先生一直奇怪地看著後座的芳姬，心裡在想這現在的小孩真是奇妙呀。四十分鐘後，我們終於步上高速公路，今天的交通還算暢通，每經過一個休息站，貍大郎左就吵著要吃飯，就這樣吵著，最後連芳姬也加入他的行列。
沒辦法，只好答應他們在中間的休息站買個章魚丸子給他們吃，順便讓司機先生也休息一下，路途還遙遠著。
司機先生將車子停好，順勢地將計程錶按了一下，笑著對我們說，只有十五分鐘喔。我們謝過對方的好意，離開車子，來到休息站的在地美食攤，看到了美味的美食，貍大郎左就使出他的貍氏撒嬌法，用他胖胖的屁股頂著我的小腿，一直不停地勸說。
「多吃一點嘛，藏大人，祈靈儀式要消耗的體力是很多喔。」
「又不需要你的幫忙。」
「我可是溫柔地提醒藏大人要注意自己的健康嘛。」
「不了，就只買章魚丸子。」
「為什麼？現在的我可以吃下很多的美食喔。」芳姬也起鬨的說。
「天然呆…真是好呀。」
「天然呆？我嗎？本公主可是很聰明的喔。」
「好啦，我知道了。」
我先買過章魚丸子後，再買兩個野莓香草牛奶霜淇淋給兩個天然呆的小靈子，這樣的做法果然奏效了，兩個小靈子終於乖乖地跟著回車上。
經過三個小時的車程，我們離開高速公路的交流道，行經市中心，然後再接著往高山地帶的道路前進。幸好，兩位天然呆的小靈子安分地睡著了，不然的話，一定又會再那裡東問西問著。
直到山中的平地，車子停在大屋子前面，司機先生看看手錶，詢問我們需要他載離下山的服務，反正現在這個時候，尤其是這樣深山裡，就算有公車也很晚的吧，我就請司機先生在村前頭的小雜貨店等待著。
「到了嗎？柳生邸？誰呀？」芳姬揉著眼睛問。
「耶 ~ 耶 ~ 近前大人這個玩笑也開太大了呦 ~ 」貍大郎左睜大眼睛喊著。
「安靜點，你們兩個。」
我按下大門前的對講機，向對方說明我們是稻戲庵神社所介紹來了，女子要我們稍等一下，馬上會有人前來接待。
「今天的你很奇怪耶 ~ 貍大郎左。」
「妳這小姑娘一點都知不道現在我們要拜訪的人家是誰嗎？」
「不知道…」
「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吧，時代不同呀，貍大郎左。」
「那…也是有名的人家？」
「現在知道也無濟於事…」貍大郎左猛抽著菸。
大屋的宅門開啟，兩位面無表情的男子出來，只向我們點頭致意，便要我們跟著進入。芳姬一邊看著日式大屋的結構，一邊說貍大郎左太神經質了，一點都不適任貍神一職。直到內屋的深處，面對著我們的只有一面漆黑的和式紙門，帶路的人毫不在乎地離開，這只有我們三人在那漆黑的紙門前。我伸手向前…
「放棄吧，藏大人，柳生家的祈靈儀式真的死過人的呀。」貍大郎左拉住我的手。
沒有理會貍大郎左的好意，我還是推開了漆黑的紙門。映目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座長方形的道場，左右兩側各跪坐著五十個穿著和服的男子。在他們的身旁，帶著自身喜愛的木刀，長短各有不同，在後方則是他們的盔甲。整個道場只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二三大人，為何你在這裡？」芳姬驚訝地說。
「呀，是認識的人呀，二三呀，你該不會放水吧？」
「那倒不用你提醒，大虎兄。」
「好久沒有見面了，不用那麼激動吧，兩位？」
「好了，好了，有貴客上門，還不奉茶，一點柳生家的禮儀都沒有。」一位年輕的男子從內側的小紙門進來。「千太夫，給貴客上茶吧。」
「遵命，幸治郎大人。」
一位留著長髮的男子從席間走了出來，拿著旁邊的茶具，在我們面前泡著茶。
「大人呀，請用吧，這是柳生的茶。」
貍大郎左從旁邊跑出來，擋在我的面前，笑著說一切都是開玩笑，開玩笑，緊張的他只是望著前面的千太夫傻笑著。
「現在呀，到底是開玩笑呀，還是認真的呀，大人？」幸治郎大人點起了古式的菸斗問著。
「請恕我的貍神失禮了，這就是我的答覆。」我一手推開貍大郎左，單手拿起茶碗喝下整碗茶。
千太夫拍了一下地板，裝有暗門的地板翻了過來，他伸手示意挑選喜愛的木刀，「那就…甚麼怨言都不能有喔…大人呀。」待我選完木刀後，他再拍一下地板，然後就回座。
那一瞬間，柳生家的規矩，百人會鬥，就此開始了…
「搞什麼呀！才一個小時就給我倒下十人呀。」大虎氣憤地吼著。
「你們才在搞什麼把戲？二…四…六…五十人對小藏一人，太卑鄙吧！」芳姬不滿地回應。
「我說呀，小姑娘呀，你家大人可是要我們家的先靈命脈，不是嗎？」幸治郎笑著回答，「這就是…柳生家的規矩。」表情嚴肅起來，用手指著藏。
「這麼說也是沒錯啦…」確實，在道理上我們一點也站不住腳，「加油呀，小藏！」
「要活著回來呀，藏大人。」貍大郎左摩擦著雙手。
「你的願望太奇怪吧，貍大郎左。」芳姬拎起貍神。
「一點也都不懂的小笨蛋…雖然這麼說很失禮啦，不過現在的五十人只是一般的劍術修習生啦，在後面觀戰的五十人眾才是柳生家的精銳呀！」
「到底在搞甚麼呀！又三個人給我倒下去！」
「真吵呀，大虎，看不下去就下場呀。」五十多歲的男子開口。
「這樣程度的小孩才不用我出場。」
「真的嗎？去年的雪地會鬥，是誰出了醜？」
「小慶次，不用你在哪多嘴啦。」
「喂，二三，在那沉默不語，對自己教出的學生自豪嗎？」
「他還不成氣候。」二三冷靜地說。
「真是的…為何老師要圈選大虎進五十人眾，真是聒噪呀。」千太夫說。
「你是質疑老師的眼光？」
「或許是老師圈錯了，不忍心劃掉吧，哈哈哈。」
「你們還真敢講。」大虎拿起了木刀，「既然…丟臉丟到這裡啦，給我退下！」，他一把抓起倒在面前的修習生，甩到後面。
「喂！小鬼，你該不會以為柳生家的程度只有這樣吧？」
「那我可不敢奢望…」
「問那什麼蠢問題…看那小子的眼神就知道了。」小慶次用手梳過頭髮，「要出手，就別像個長舌公說著…拜託。」
「看招吧！」
真如其名…像猛虎般襲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終於從昏迷中起來，「這裡是哪裡呀？」，兩眼失神地望著前面如一片薄霧遮蔽我的視線。
「太好了…還活著回來。」貍大郎左哭著說。
「我們要回家了，小藏，電車正往相模國前進。」芳姬止不住眼淚，掉落的淚珠弄濕我的前襟。
「失敗了？」
「那不是重點，安全回家才是重點。」
「貍大郎左說的沒錯，況且…小藏可是把那吵鬧的大虎的肩膀打到脫臼，小藏才沒輸。」
「小姑娘，你就少說幾句吧。」
「回…回…去稻戲庵神社吧，我們再做一次祈靈儀式，貍大郎左。」
「算我求你呦 ~ 其他家族的祈靈儀式就跟柳生家沒甚麼兩樣，這樣下去，會死的呦 ~ 」
「我沒有放棄的理由…把車票交給看票員，變更目的地吧。」
「好吧！我知道了…只有一個地方是不用狐神大人允許也不在其他神社管轄範圍，我們去碰碰運氣吧…胡鬧的小孩。」
貍大郎左搶過我手上的車票，施起幻術，化作人形，他吩咐芳姬拿走我的SICO卡，兩個人就出去車廂外，去辦理目的地變更的手續。
列車經過一站又一站的停靠，那兩個人才拿著便當和飲料回來。
「我們要去什麼地方？」我問。
貍大郎左只是安靜地吃著便當，就像在跟我賭氣一樣，一句話都不說。
「到站了，芳姬。扶著藏大人下車吧。」
我們三人走下列車，看著月台上的站牌名，我不可思議地看著貍大郎左，「停下來，踏進這個領域，可不是低頭謝罪而已，大郎左。」
「？」
「客人呀，今日的日光神宮已經休息了喔，要不要下次再來，比較好呀。」月台上的車站長親切地走過來問著。
「我們不是日光神宮參拜的，車站長。」貍大郎左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那個…通往小閣寺的山道還在嗎？」
「是要去小閣寺，不是日光神宮嗎？」車站長再次問到。
「沒錯，我們是要去小閣寺，還在嗎？」
「往那邊碰碰運氣吧。」車站長指著東北方說著，就離開我們身邊。
貍大郎左謹慎地走著，我們也只好跟隨他離開車站，他一句話不說，快步地往著車站長所比著方向走去。街道的人們都以警戒的眼神堤防著我們，那樣的理由，只要是神社的守護人都知道的秘密。這裡可是東照大權現的神宮呀，若是對這裡有任何失禮的舉動，不只是引來三河國的三藤紋神社的松平康元大人的怒意，關東八州的神社…還有…東海道路上的…也會跟川見神社切斷所有的往來關係。這小胖貍不會不知道這樣的嚴重性吧…
「注意聽著！待會無論你們見到甚麼神佛，一律無視，不准有任何參拜的動作，明白嗎？」貍大郎左站在小山道的路口，轉過來對我們說。
「那裡的小地藏佛像也是嗎？」芳姬指著佛像問著。
「哇 ~ 不是跟你們說過，全部，全部無視嗎？剛剛才說過，就給我忘記！」貍大郎左小心地往町上的人家偷喵著看。
「就聽貍大郎左的吧，芳姬。」
我們再三地保證不會再犯，貍大郎左才看似放心的帶著我們往小山道走。這條的小山道真是個微妙的存在，又不是通往神宮的入口處。但是，小山道的石板卻像是每年都有人整修維護的樣子，還有坡道旁的石製日照燈籠座，這條道路所通往的…小閣寺，到底是怎樣的地方？我可從來沒有聽過別人提起這個名字。
「還有多遠呀？」芳姬嘟著嘴。
「轉過這個坡道就到了，安靜一點呦 ~ 小姑娘。」
轉過微陡的小坡道，不遠之處就有一間莊嚴靜謐的小佛寺在我們的眼前，貍大郎左在我們要抵達之前，再三地囑咐我們只要安靜就好，所有的應答，都由他回覆，不准多言，他特地向芳姬說了三遍。芳姬不服氣地點點頭，我們才繼續前進。
從小佛寺那處，傳來一陣琵琶聲，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和尚在門廊上調著琵琶的音調。
「好久不見了，蓮生和尚。」
「喔…大郎左先生呀，好久不見。」
「盲眼人？」
「嘿嘿…真是不好意思，老和尚自幼眼盲，沒能招待各位，真是抱歉。」
「別理那無禮小姑娘，那位大人還在嗎？」
「嘿嘿嘿，這麼說來，我也不知道耶，要進去等等看嗎？」
「打擾了，我們這就進去。」
三人走進去房間裡面，除了幾個大小不一的櫥子，中間裡面，像是冬天烤火取暖用的火坑子。竟然一點佛寺應有的參拜神像和參拜用品都沒有，好像只有蓮生老和尚住在這裡一樣，普通的修行者住所。
「等一下，這裡甚麼人都沒有呀，小胖貍。」
「就說給我安靜一點，那位大人隨時都會回來呦 ~ 」
「藏大人，就坐在這裡。」貍大郎左跪坐在火坑子旁邊，手拍著火坑子前方的正中央，要我坐下。
「坐在這裡就好嗎？」我有點懷疑貍大郎左的話語，不過還是坐了下來。
「先坐在這裡，呀，小姑娘，到那邊坐著，不要妨礙我們。」
「真是神氣呀，小胖貍。」
「吃醋也要看場合呀，我們可是為了妳才大費周章…有時候為了別人著想，拜託呦 ~ 」
屋外傳來談話的聲音，談了一會，一個中年男子推了門，「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帶有敵意的語氣說，蓮生和尚走了進來，向我們簡單地解釋了一下。男子不時提防著我們，走到火坑子的後方，放下裝飯菜用的木盒子。拿出裡面的飯菜，恭敬地放在地板上，筷子也放在菜盤上，接著從芳姬的走出去，要關門的那一刻，眼睛瞇成一條線，隨便的關上門。在門外，又跟蓮生和尚聊了一下，就只聽到走下山到的聲音，男子好像哼著地方小調，就這樣離去。
「不好意思，今天的晚餐只有一人份。」
「不用擔心，我們是用過餐才來。」貍大郎左說。
「請安心用餐吧，打擾你的安寧，真是抱歉。」我說。
貍大郎左拿出一本菩提心經，要我不斷地覆誦直到天明，如果那位大人真想見我們，明天的早晨自然會與我們相見。不幸的話…他就希望我打消所有的念頭，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貍大郎左幫我把菩提心經放在我的面前，我則拿出袖裡的念珠，口中念念有詞起來。芳姬則是靜靜地看著我們，不時的看著門外，看看那位大人是否出現。
專心一意的念誦經文，時間隨著念珠的流動轉換著，過了不短的時間，蓮生老和尚也彈奏起琵琶，跟著我們度過著寧靜的夜晚。
當明月悄悄移往地平線降下之時，除了蟬鳴聲和誦經聲之外，一切都隨著夏夜之風吹撫著。
蓮生老和尚和芳姬睡了起來，就連貍大郎左也開始想打起瞌睡，不過他還是忍住睡神的侵擾，不厭其煩地持續的翻頁。
朝陽升起的那一刻，陽光透過紙門的小縫隙斜射進來，經過一晚的誦經，再加上柳生家的試驗，讓我身心疲憊。就在我們兩人都將睡著的下一秒。
咻的一聲。
推門的聲音驚擾了眾人，不過蓮生老和尚依然酣睡在夢鄉中，芳姬睡眼矇矓向門前抬頭一看，以從來未有的速度向後頭的那個人尊敬地低頭行禮。
「好久不見了，大人。」
「久違了，大小姐。」
「大人呦 ~ 真是感謝您現身呀。」貍大郎左變回狸貓的樣子跑向他。
「雖然不知道您的名諱，川見神社的八條院藏在此打擾您。」我轉過身來向他行禮。
「我的名諱…有那麼重要嗎？」輕浮的聲音傳來。
「當然呦 ~ 您可是拯救天下的明智惟任守大人。」
「明智光秀大人？」沒有經過那個人的允許，我擅自抬起頭來。
「呀…世人好像是這麼稱呼我的，哈哈。」那個人穿著西洋的盔甲，右手揹著火繩槍在我面前坐下。
「呀，蟬飛過來了。」芳姬伸手拍了明智大人的肩膀，「生者？明智大人…你還活著？」
「好像是這樣…」那詭異的笑容再次浮現我們的面前。
「生者？在山崎大會戰那時…不…就算是那時還活著…還活到現在，這是不可能呀。」我訝異地說。
「我找到秦始皇的不老秘藥，就吃了那仙丹，一直到現在。」
「開玩笑的吧…」我不自覺說出這句話，「明智大人…狐狸的孩子嗎？」
「哈哈哈…真有趣呀，一次就說中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胡說的吧，貍大郎左，這是你們狸貓的把戲吧。」芳姬變出薙刀，怒目瞪著那兩人。
「就跟寺廟會面那時一樣，老是愛舞刀弄劍的小女孩，收起來吧。」
「你這假冒溫柔的明智大人，看刀吧。」
「消失吧。」一個彈手指，薙刀消失的無影無蹤。
芳姬就算受到這樣的威脅，也毫不猶豫的招喚自己的薙刀，可是這會連出現都不再出現，靈力被某人給封鎖住了。
「不要再鬧了，小姑娘。」貍大郎左來到明智大人的面前，「那個…藏大人說的沒錯，明智大人…是狐神的孩子，就跟安倍晴明大人一樣，是葛葉大人的兒子。」
「騙人的話，溫柔的明智大人…」在這位大人面前，芳姬就像回到過去時光的小孩子，坐在他的身邊，一直地戳著手臂。
「狐神的孩子果然是不受歡迎的呀。」
「才不會哩。」我和芳姬同步地做出相同動作。
「同步化了嗎？式神和降靈師，可是第一次見到。」
「才沒有，是小藏模仿我喔，明智大人。」芳姬向明智大人撒嬌著。
明智大人只是安靜地點點頭，「要我跟你一起同行，也是可以，只不過我絕不締結氏神之約，以自由的身分隨行，可以嗎？」
「真的？明智大人是會騙人的喔。」
「有嗎？」
「說是要去京都買漂亮的簪子給我當禮物，結果一去就沒回來了。」
「那件事呀…」明智大人伸手進入衣服內，拿出漂亮的簪子，溫柔地輕放在頭髮裡，像兄長一樣溫柔。「喜歡嗎？」
「還可以啦。」
「真是口是心非的女孩子。」
「妳這小姑娘，給我放尊重一點呦 ~ 」
「有甚麼關係，大郎左。」
「恕我失禮了，明智大人。」貍大郎左慎重地低下頭。
「稻戲庵神社不會有意見嗎？畢竟…狐神大人是要公家同意和葛葉大人恩准才能隨行的吧？」
「我才不屬於任何人，要去哪裡，由我決定。」
「可是？」
「你有聽過守規矩的狐狸嗎，八條院先生？」
「確實…狐神一族的確沒有規矩可言。」
「好了，就這樣吧。山下可是有人在等著我們，下山吧。」明智大人站了起來，往下山的坡道走去，我們三人也只好一句話都不說，跟著下山。
「少爺大人。」
山腳下，兩台豪華大轎車停在那裡，一群黑色西裝的男子們嚴肅站在車子前面。明智大人理都不理，走向由二三哥開來的小房車。
「少爺大人！夫人很想念你，一起回稻戲庵神社。」
「我拒絕，你們就這樣回覆給母親大人。」
「太咨意妄為！」一位高大男人衝了過來。
碰的一聲。
所有的男子們全都被火繩槍的槍聲給嚇到，全都低頭向明智大人下跪，那位高大的男子呆立在原地，眼睛朝上，狐狸毛隨風而起，一道被火藥掃過的痕跡。意會到自己的冒犯之意，立即向明智大人下跪。
明智大人頭也不回，坐上小房車的後座，芳姬和貍大郎左隨同進去，我向來訪的稻戲庵神社的人們致意後，坐上駕駛座旁邊的位子。二三哥發動引擎，將車子開回家裡的方向。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我問。
「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來找我？」明智大人視線望向遠方，「一時興起的舉動？」
「說的也是…確實是有點小孩子討不到的糖，哭鬧討糖吃的行為。」因為明智大人一言說中我的心中的想法，我懷抱著歉意向後座的人道歉。
「不用這樣呦 ~ 藏大人…反正是明智大人自願的嘛。」貍大郎左小心翼翼地看著明智大人。
「真是敢說呀，就是這樣才會被母親大人處以軟禁之刑，這幾百年來只能待在那無聊的神社裡。」
「真的嗎？貍大朗左看起來不像這樣的人呀。」芳姬懷疑地問的。
「你這小…」看到明智大人的表情，貍大郎左又把想說的話給吞了回去，「那…我打電話給魁大人，說我們這就回家。」
回家的路上，車子裡只傳來芳姬和明智大人聊著往日回憶的笑聲，看得真是有點忌妒呀。不過我的心裡卻有安心的感覺，這下子，公主殿下不再是獨自一人了，有這麼可靠的哥哥在身旁，我們或許會平安地生活下去。
「到家了，這裡就是以後我們的住所喔，明智哥。」芳姬開心地介紹著川見神社的一切。
「真是不懂禮儀的小姑娘。」貍大郎左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但是又怕明智大人生氣，特地壓低音量，用氣音抱怨著。
平安地回到家裡，那溫暖的感覺真是那人捨棄呀…
為了安全的起見，我還是謹慎地問著稻戲庵神社是否下達諭令，將我們逐出六十八國之外。祖父大人愜意的搖著頭，走向九十九間堂。母親大人則是提醒我，下周就要開學，所有的暑假作業都要完成喔，而且記得要跟氏佑道謝。聽完所有的吩咐之後，我們四個人就上樓去。
「明智哥，不睡一起嗎？」芳姬問著。
「一個人睡也比較自在，而且我也不想打擾兩人小世界呀。」詭異的笑容再一次浮現，走往早已準備好的房間。
「那我要跟明智大人睡在一間！」貍大郎左開心地往明智大人方向走去。
「滾開。」
一句命令，貍大郎左還不思索地折返回來，一邊說著是、是、是，若無其事地進來我的房間。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