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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鐘聲報大樓前,每一位路過的行人都以奇怪的眼光看著我,一開始我還不以為意,不過那股馬廄的騷臭味卻提醒了我這一整天下來都還沒時間回到公寓梳洗一番。

  現在不是煩惱身上臭味的時候,我三步當作一步走,快步地踏上一層層的階梯來到位於五層樓的鐘聲報報社總部。裡面的記者正在忙著趕出晚報的新聞,有的咬著筆桿努力的想著簡短巧妙的句子,而有些的則是不斷地寫著,再劃掉自己所寫的句子,然後再揉成紙團丟在自個兒的腳旁。那些提早完工的人則是悠哉的喝著茶,坐在椅子冥想著明天的版面新聞。當我經過他們的時候,他們都以路人相同的眼光看著我,對此我只能哈哈的苦笑。一、兩個血氣方剛的記者聞到新鮮的新聞,一股腦的往我身旁衝出去。

  「塔布羅特總編在嗎?」我的左手忙著整理邋塌的頭髮。

  「你稍等。」秘書安妮.布倫小姐看著我像是個喝醉酒倒在馬廄裡的醉漢,不由得笑了出來。

  布倫小姐進入總編輯的辦公室通報我已來到,不過他和副編輯查特還有一些要事商談,要我在外面等待一會兒。我坐在旁邊的椅子,為自己倒杯開水解解渴。商談的時間有點久,久到我的眼皮重得塌下來蓋住眼珠。沉入夢鄉…

  一陣搖晃,我驚醒過來,查特先生要我進去辦公室。打開懷錶看看時間,十幾分鐘的時間我還以為能夠夢到一些有關案情的線索,一片空白的腦子,啥都沒有。我再次梳理頭髮,謝過布倫小姐的幫忙,走進塔布羅特的辦公室。

  桌上滿是記者們寫的稿子,在查特先生和塔布羅特先生校稿過後便會送進印刷廠列印。一個菸灰缸堆著一堆菸屁股,名為黑港船長的香菸是塔布羅特先生的最愛,今天他已經抽掉兩包黑港船長。

  「叫艾力克斯進來,要他把桌上稿子送到印刷廠。」塔布羅特又點燃一支菸。

  我轉過身去叫喚著艾力克斯,年輕的小伙子,是鐘聲報的送報生也是負責晚報稿件印刷的負責人。長滿雀斑的臉卻有著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真想知道他是如何保持的。艾力克斯將稿件快速地整裡一遍,放進包包裡,以軍人致敬的方式向塔布羅特先生敬禮後告退。

  「你紅了,李蒙。」他笑著向我走進,黑港船長濃厚的煙味撲鼻而來。

  「我紅了?」我一臉狐疑的看著他。

  「麥迪森州議員指名要你代表鐘聲報參加這一次南進德克薩斯州之旅,一條新的鐵路將穿過中部和中西部好幾個省份直達德克薩斯州的達拉斯。你將代表鐘聲報沿路報導這些省分的風光還有麥迪森州議員以及隨行人員在火車上的札記。」

  「可是,我…」

  「如果你是指愛丁頓街公寓兇案的話,你不是被你的好偵探夥伴格蘭溫證明無罪嗎,我真想看看新上任的辛林堡探長啞口無言的場面。」

  「那只是暫時擺脫罪嫌罷了,我被辛林堡探長限制不得離開紐約。」

  「那就是我會說你紅的原因了,麥迪森議員已經為你寫了一封協議書,讓你在有條件的情況之下隨他們一同前往德克薩斯州。我真沒想到手底下的一名小記者兼任偵探小說的作者竟然能夠得到州議員的青睞,取得短暫的自由。」

  「可是我還是有義務找出愛丁頓公寓兇案的真正兇手…」

  「只是短暫的兩個禮拜,就當是給自己放一個假吧。好了,辦案的部份就交給格蘭溫,你準備一下行李,明天早上就要出發。」塔布羅特先生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張沾滿墨水字跡的紙,「拿著,這是艾倫大法官和麥迪森州議員連署簽名的協議書,你帶在身上,若是有警員提起就把這張協議書給他們看。」

  我收下這份協議書,對我而言它倒是給了我兩個禮拜的自由之身。我將它摺了起來放進皮夾裡。眼前的情況,火車之旅是勢在必行的了,今晚和格蘭溫討論之後再作進一步的打算。

  「明天早上七點在賓州車站六號月台集合,給我交出一份出色的成績出來,別輸給其他家報社的記者,尤其是紐約先鋒報。」他指著我的鼻子說著,隨後拍拍我的肩膀為我打氣加油。「我知道你只是碰巧遇到一件倒楣的事,我也了解你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不法之徒,孩子。別為了它而失去自信,你是個好記者,去吧,回家洗個熱水澡,放鬆一下。」

  離開塔布羅特先生的辦公室,我走到我的桌子上翻找著那些手寫的資料,幾分鐘的時間,我終於在好幾張雜亂的紙團中找到我所需要的,傑克.潘的個人資料。上面的資訊讓我大吃一驚,出生地德克薩斯州達拉斯。那正好是火車之旅的終點站,看來我可以在紐約以外的地方釐清一些事情,也或許能夠發現真相也說不定。步出鐘聲報大樓,我攔了一輛馬車回到位於布魯克林區的住所。忍受著那毫無章法的階梯演奏聲,打開門房,回到我的小窩。首先,我打開衣櫥整理幾件火車之旅所需的衣物,再拿起五本筆記本放進行李箱。準備完畢之後,我便進到浴室,讓熱水淋遍整身的肌膚,熱水幫助緊繃以久的神經放鬆。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才一夜,我的鬍渣竟然個個冒出毛刺來,用刮鬍刀修整我的儀容。梳洗過後,將隨身物品放進行李箱之後,我離開公寓,坐上馬車前往格蘭德溫的公寓再一次整理從現在為止的線索並且交代一下我的火車之旅,希望能夠得到好的建言。

  來到唐鐸街公寓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我走了上去,敲了一下門。格蘭溫以平靜的心情為我開門。正好他吩咐威爾森太太多準備一份晚餐,湯瑪士把我們的晚餐擱在桌上便下去和母親一同享用晚餐。雖然他想要跟我們多待在一塊好聽聽偵探的故事,不過陪伴威爾森太太是這個時期的孩子最需要做的事,況且他還有一大推的功課要做。

  「行李,想必有人為你擔保保證你的清白,你打算上哪兒去,潘的故鄉嗎?」不愧是紐約最偉大的偵探,我還沒說出口,他已經料到我要前往何處。

  「塔布羅特先生要我出席報導一場由麥迪森州議員和其他人所舉行的火車之旅,最後我會到潘的故鄉達拉斯尋找蛛絲馬跡。」我將行李放在門口前以免忘記帶走。

  「麥迪森州議員…是個老好人。先吃飯吧,我們來聊聊我今天的馬車轉運站之行。」

  威爾森太太為我們準備一隻烤雞和幾塊麵包,當然還有一大碗的玉米濃湯以暖暖我們的身子,十二月的冬天夜裡,冷風比白天更加來的酷寒。格蘭溫從他的酒櫃裡選了一瓶適合今夜的白葡萄酒。一開瓶,蜜桃的香味瞬時綻放出來,他為兩人各自倒了一杯,舉杯向好友致意便大口喝下,期待酒精能夠活化腦中未曾使用過的部分讓案情走向我們主導的局面。

  「所以馬車轉運站之行想必是順利無比吧,那名斷指的男子叫做甚麼名字,是何來歷?」

  「一無所獲。」格蘭溫輕輕的微笑著,將雞肉分成兩人份的分量,其中一份遞給我。

  「一無所獲,什麼意思,紐約六個馬車轉運站都沒有任何消息。」我焦急的問著。

  「是的,我必須誠實的告訴你,我問過每一個在轉運站工作的人,沒人認識一名斷了手指的中年男子。老闆們也說靠行的馬伕裡也沒有這樣的人,就算是新靠行的臨時馬夫也沒有斷指的特徵。」

  「那真是壞消息。」我將鮮嫩多汁的雞肉放進嘴裡以慰藉失望的心情。

  「你真是悲觀,沒有消息反倒是給了我們其他訊息。」

  「甚麼訊息?」

  「那代表著,斷指的男人若不是臨時受雇於某人,就是某個犯罪集團的成員。」格蘭溫撕了一塊麵包沾著雞肉的油脂放進口中,「想一想,若有人不透過租賃的方式租借馬車而是訂做一台馬車只為了在伊倫娜面前作一場戲。這齣戲碼說來也不便宜,不過能讓幕後的黃鼠狼這麼作…潘在犯罪集團的地位一定不低。」

  「那倒是。」

  「不過這增加了搜尋的困難度,這個犯罪集團應該不只一個藏身之處,有三個以上的藏身地並不稀奇。看來會花費一些時間,你可以嗎?」

  「甚麼?」我狼吞虎嚥的咬下一整個雞腿肉,不待我的反應,格蘭溫又開口,「我是說你挺得住這個狀況嗎,老朋友?被人誤會成殺人兇手的機會雖不多,但是這種情況是有點難熬,加上塔布羅特先生要你出差。」

  吞下雞腿肉,喝了幾口白葡萄酒,「別擔心我,我會調適過來的,你只要作好偵探的本分就好,為我揪出整個犯罪集團。」

  我將鹽罐遞給格蘭溫,看著滿滿的威士忌珍藏,「威士忌…你打算就這樣收藏一輩子嗎?你對威士忌的狂熱真是贏過我所認識的每一個人,狂人,我想這是對你最好的稱謂,還是背後又是一個令人好奇的故事。」,格蘭溫的嘴唇朝右方勾起形成一個半月型的微笑。

  「我說…」

  此時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打斷我倆的對話,格蘭溫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向大門前去,我則是拿起放在書桌旁的拐杖在後方警戒著。門一打開,熟悉的臉孔,清晰可見的輪廓在我們眼前,是李奧.巴納莫德探長,紐約市警局現任最資深也是格蘭溫的老同事。巴納莫德先生留著油亮且梳理整齊的落腮鬍,他拿下帽子,拍拍老搭檔的背向他問候。格蘭溫搬起單人沙發來到書桌前面,邀他一同與我們共進晚餐。

  「威爾森太太的手藝真說得上是紐約數一數二的好廚子。」巴納莫德用右手夾起一塊雞肉放進口中嚐嚐味道。

  「威士忌,那個產地的都好,給我來上一杯,外面像是個異常寒冷的酷寒地獄。」巴納莫德搓搓雙手的手臂想要讓身子暖活起來,接著坐在格蘭溫為他準備的沙發上。

  「蘇打水?」

  「別了,威士忌純飲最好,快給我來上一杯吧,格蘭溫。」

  格蘭溫倒了一杯威士忌給巴納莫德,只見他大口喝下不摻水的威士忌,一飲而盡。「好酒,是加拿大的威士忌?」,格蘭溫拿起先前的酒瓶,「是蘇格蘭的單一麥威士忌,好友,像你這樣品嚐威士忌簡直跟盲飲沒有差別。該是改改你的品酒習慣了。」,格蘭溫不等巴納莫德開口便再為他倒上一杯酒。

  「先改改你那多吃鹽的壞習慣再來說我吧。」

  這一次他只是小口喝下威士忌。

  「該是說說我來此地的用意了,不過我想你也知道我來此的用意吧。」

  「老法蘭拜托你將訊息帶給我們。」格蘭溫坐著,一手拿著鹽罐將鹽灑往自己的盤子裡的雞肉撒上一層厚厚的鹽巴。

  「沒錯,不過還有其他事情讓我得親自前來解決。」再次喝下杯中的威士忌。

  「辛林堡探長?我想我們在愛丁頓謀殺案的辦案方式並沒有任何芥蒂存在著。」

  「是跟他有關沒錯,那孩子太過衝動,不該太早下定論也不該看不起你這位前輩。」

  「無妨,我不在乎,對一個新上任的年輕小伙子來說,那樣的打招呼方式很平常。」

  「不過…」巴納莫德有點難以啟齒,他拿了放在一旁的威士忌酒瓶為自己再倒一杯酒,「我很抱歉,為辛林堡所作的一切感到抱歉。」

  格蘭溫只是以微笑回應他,並且親手切了幾塊雞肉到另一個小盤子遞給巴納莫德,我猜想這是根據以往的默契,隔閡在彼此之間的尷尬也在瞬間化解。

  「說說看那間酒吧的名字。」

  「貝蒂.貝提。」

  「嗯…不是紐約當地的酒吧,這讓這件兇殺案更為棘手。」格蘭溫拿了另一瓶的威士忌倒進自己的杯子,當然我指的是威士忌杯。「李蒙,或許你的火車之旅可以加上貝蒂.貝提這家酒吧的名字。」

  「沒問題,我會在火車站附近之間的餐館酒吧打聽打聽。」

  「說到這次你的朋友可以參加火車之旅,可真要好好感謝一個人。」

  「我知道,我會向麥迪森州議員好好道謝的。」我說。

  「不,你錯了。這件事並不是麥迪森州議員的功勞,而是安潔莉.瑪爾夫人的姪子,達維尼.安東的功勞。」

  「達維尼.安東?」又一個新名字出現。

  「安東先生任職於塞爾克工業銀行,總行在波士頓,主要業務是負責美國前五百大企業的銀行放款業務和新興小企業的貸款核准業務。」巴納莫德吃了幾口雞肉,「他可是你的大粉絲,你能相信嗎,這個年輕的銀行經理竟然買了十二本的黑十字之謎當作他的書房最重要的收藏。所以當這件事情一曝光在報紙上的時候,他立即向眾人宣布你絕不是那個心狠手辣的殺人兇手…」巴納莫德頓了一下,「他前往瑪爾夫人的宅邸,說服她的阿姨,讓她拜託麥迪森州議員和艾倫大法官為你的清白背書,你才得以參加這次的火車之旅。」

  「這麼看來,我得要在十二本書上好好簽上我的大名以為報答。」

  「正經一點,這只為你換來兩個禮拜的時間去洗刷自己的冤屈。」巴納莫德提醒我。

  話題一轉到愛丁頓公寓謀殺案上面,我整個人就全身無力起來。只好安靜地吃著雞胸肉和喝喝幾口白葡萄酒,聽著巴納莫德和格蘭溫兩人交換著意見。兩人雖然最後達成結論|我這位頭腦簡單的記者無能力犯下這件看似單純卻暗藏玄機的謀殺案。聽到這樣的結論我真是欣慰,簡直比大學時期受到教授的當場稱讚還來得高興。不過巴納莫德探長礙於市警局的職務關係必須早一日抓出真正的兇手,不然他還是把我列為第一嫌疑犯,隨時準備送我上審判法庭接受檢察官和法官的訊問。

  我望著公寓外頭,十二月的白雪片片飄落,想必仍在紐約街頭中行走的人們應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寒意。

  兇手也是嗎?

  「巴納莫德探長,這位警官有事找你。」湯瑪士打開大門對我們說著。

  「長官,是夜晚巡邏的時候到了,我上來向你稟報一聲。」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警官恭敬地站在門口旁。

  「霍克,進來喝杯威士忌暖暖身子吧。」巴納莫德拿起桌上的威士忌杯對著他的下屬命令著。

  「長官,這不太好吧,衛道人士最近對我們看得很緊…」他不敢再多說什麼,因為『衛道人士』這四個字讓巴納莫德很反胃。

  「警官,我命令你進來把這杯威士忌喝下,避免我這一晚都得背著一位兩百零五磅中的男子在積雪中巡邏。」

  「遵命,探長。」霍克拍拍肩上的雪塊,面露微笑的看著我們,舉杯向格蘭溫和巴納莫德致意後一飲而盡。

  「真美味,我猜是蘇格蘭的單一純麥威士忌吧。」

  「好了,甚麼都別說,再見,我的朋友們。」巴納莫德伸出食指做出制止格蘭溫進一步阿諛他對威士忌產地的無知。

  就這樣,巴納莫德探長和霍克警官步行離開唐鐸街的公寓,正義的身影離我們越來越遠。

  「湯瑪士,是上來收碗盤的嗎?」格蘭溫收拾著桌上得吃剩的菜餚和碗盤。

  「是呀,對了,格蘭溫,我今晚可以待在這裡嗎?」

  「我想威爾森太太會希望你早點上床睡覺。」

  「母親已經答應我的請求了,拜託,格蘭溫,我想多知道一些偵探的事情。」

  「好吧,不過先將我們的碗盤收下去讓威爾森太太清洗吧。」格蘭溫將碗盤遞給湯瑪士,「記得帶著你的枕頭和棉被上來,備份的棉被已經讓李蒙拿去用了。」

  「遵命,長官。」湯瑪士學著霍克警官剛進來的表情,然後走下樓。

  幫忙威爾森太太鎖好公寓大樓的大門,並且和親愛的母親道聲晚安後,湯瑪士帶著棉被和他的枕頭上來。

  他一屁股坐在巴納莫德探長之前坐的單人沙發椅上,蓋著棉被,拿出他的小記事本,翻著翻著,找尋著要格蘭溫解答的街頭小巷之間的離奇小事件。

  「格蘭溫,你知道莫森太太家的蘋果派消失事件嗎?」湯瑪士挑著一邊的眉毛問著格蘭溫,那時格蘭溫正在整理他的威士忌酒櫃。

  「我知道兇手是誰,不過還是說出來讓李蒙聽聽吧。」他的眼神正聚焦在手裡的威士忌酒瓶上。

  「那我就說囉。」湯瑪士先清一清喉嚨,看著他的小記事本,為我們念出蘋果派消失事件的案發經過。

  「蘋果派消失案件是發生在每個禮拜二以及禮拜五的下午時分。受害者莫森太太總是利用下午的時候在自家廚房準備著蘋果派的餡料…」湯瑪士翻了一下記事本,「當蘋果派趁熱出爐放在廚房旁邊的窗戶等著午風的吹拂自然冷卻時,莫森太太便會利用這一小段的空檔出外和街坊鄰居閒話家常。然而等到她回到家裡的廚房準備將蘋果派拿到桌上的時候,怪事發生了。蘋果派竟然像是以一小口一小口的手法將周遭的酥脆派皮挖開,餅皮和蘋果餡料被啃得亂七八糟,最後只留下一個不完美的蘋果派。廚房地板上只留著幾根清晰可辨的金色波斯貓的毛髮,除此之外犯人並沒有再留下任何可供作查探的證據了。」

  「只是一個小事件吧了。」我說。

  「才不是一樁小事,莫森太太為此和隔壁養著金色波斯貓的博根夫婦大吵一架。」

  「為啥?」

  「莫森太太一口咬定博根夫婦的其中一人犯下這件破壞街坊鄰居和諧的案子,證據當然是那幾根金色波斯貓的貓毛。」

  「因為蘋果派消失事件已經讓附近的住家分成莫森派和博根派,兩派人馬為此爭吵不休,更進一步擴大為對彼此住家的生活習慣吹毛求疵的大事件了。」湯瑪士補充著。

  「李蒙,你覺得兇手是誰?」格蘭溫提問著。

  「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兇手應該是博根夫人,大家都知道她對蘋果派的熱愛,再加上金色波斯貓毛的鐵證,我想兇手就是博根夫人了吧。」

  「湯瑪士,讓我看看你的推理是否有所長進。」格蘭溫坐了下來,打開手裡的威士忌酒瓶倒入酒杯之中,品味著威士忌綻放出來的酒香。

  「那我就揭曉答案了,兇手不是人,而是貓咪。」湯瑪士一臉正經的公佈他的人選時,我不禁噗疵的笑了一聲。

  「貓咪?」我再次發問以確定湯瑪士的答案。

  「沒錯,李蒙先生,兇手是博根夫婦所飼養的金色波斯貓。」

  「沒錯吧,格蘭溫先生。」湯瑪士驕傲的看著格蘭溫。

  「你們都只聚焦在淺而易見的線索之中,而忽略事實的生物法則。首先是貓咪的習性,貓咪是個好奇的自由旅客,也因此他們會在周遭容易進入的住家探索屋中的奧秘那只是遵循著動物本身的行為法則,更何況掉落毛髮對貓狗來說,是在正常不過的例行公事罷了。」格蘭溫放下手中的酒杯。「再者,湯瑪士若是能夠在更了解貓咪的飲食習慣便不會作出這荒謬的結論。湯瑪士,貓咪是不吃熱騰騰的熟食,更別說是需要時間冷卻的蘋果派。」

  「格蘭溫,你怎麼能確定貓咪是不吃熱食的?」湯瑪士氣呼呼的反駁。

  「你們知道怕燙的貓舌這個典故嗎?」

  湯瑪士和我兩個人搖搖頭。

  「這個典故來自亞洲的東方地區,當地人發覺某些人無法和一般人一樣享用剛上桌熱騰騰的熟食,甚至是懼怕熱食,便會戲稱那些人的舌頭如同貓咪的舌頭般無法食用熱食。」

  「可是莫森太太總是花上半個鐘頭和鄰居閒話家常,這半個鐘頭的時間應該足夠讓蘋果派冷卻了吧。」湯瑪士辯駁道。

  「但是裡頭的內餡可能還需要五到十分鐘的時間才可降到一般人可以食用的溫度。」格蘭溫補足湯瑪士不足的地方。

  「而且貓咪掉落的毛髮是在廚房地板上找到的吧,如果凶手是貓咪的話,為什麼沒有在窗戶旁邊發現貓咪的毛髮或是足跡?」

  「可是?」

  「湯瑪士,如果我推測得沒錯,蘋果派的派皮是以不規則的方式被人挖開的吧?上面並沒有貓咪的爪痕吧?」

  「是這樣啦。」湯瑪士有氣無力的回答格蘭溫。

  「那推測博根夫人的這個答案應是正確無誤吧?」

  「證據還有動機何在?」格蘭溫反問我。

  「只要是街坊鄰居都知道莫森太太和博根夫人雖是無話不說的好鄰居,不過當兩人意見相左之時,雙方會了辯護自己所擁有的立場正確而吵得面紅耳赤,好幾個禮拜都不說話。而這一次雙方為了下水道排水工程的規劃而產生分歧的正反兩派。在表面上博根夫人無法讓莫森太太改變立場轉而支持這項工程而沉默,但事實上她卻以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激進手法表達對莫森太太的不滿。」

  「以一名作家而言,你的動機編寫還不錯…」格蘭溫右手的食指輕輕敲打著下巴,「可是證據何在,大作家?」他轉過面來盯著我看,希望我能給予他滿意的答案。

  「證據被博根夫人給處理的一乾二淨。」我堅定的回答。

  「那為何不處理掉金色波斯貓的毛?」格蘭溫再提問。

  「這就是博根夫人的高明之處,格蘭溫。這人的焦點都聚集在無法作案的金色波斯貓之上,卻又不能破解這心理層面的詭計。」我對自己的答案感到驕傲。

  「我認為這就黑十字之謎能夠賣得好的原因,李蒙,你的案件的描述指引著讀者往天外奇想的方面前去,而在最後給了他們最真實卻毫無詭計可言的真相。」

  「這是對我的恭維嗎?」

  「不,李蒙,我要表達的意思是…」

  「你就是不肯對我坦白一點,老實說,承認我的動機和證據是對的,對你來說有那麼困難嗎?」我硬生生地打斷他所要說的話。

  「老友,這世上無時不刻都有犯罪在發生。沒錯,有些案件確實是以令人意想不到的層面和手法完成一樁讓人瞠目結舌的完美犯罪。那只是證明了人們只專注在案件表面所呈現的手法,不論是對的或是錯誤的,卻忽略了案件裡頭那些顯而易見的事實。」格蘭溫喝了一口威士忌,「事實是當他們發現案件本身的動機和真相是在純粹不過反映人性黑暗面的真相的時候,人們只會搖頭喪氣但卻忽略黑暗面本身存在的事實…也因此案件不斷在循環發生,我們對人生的冷漠態度促成案件的發生,老友。」格蘭溫頓了一下,「我離題有點遠了,總而言之,別讓外在淺薄的證物而去拼湊一個虛假的謊言,該去思考探究現實生活中所遺留下來的證據,無論是明顯的或是躲藏起來的。」

  「言下之意?」我說。

  「很抱歉,老友。你的答案也是錯誤的。」他嘆了一口氣。

  「那犯人是誰?」湯瑪是和我異口同聲的說著。

  「犯人是莫森先生。」

  當他冷靜的說出莫森先生是犯人之時,真是令我訝異。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個答案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是吧,讀者們?

  「動機和證據,格蘭溫?」我模仿了他的口氣詢問他。

  「動機|結褵二十多年的婚姻,證據|莫森先生指甲上的派餡殘渣和他進出帕瑪斯醫生診所的次數過於頻繁。」

  「你把我弄糊塗了,老友。」

  「湯瑪士,你有多久沒嘗過莫森太太的手藝了?」

  「讓我想想…」湯瑪士認真的用手指頭數著,「大概有九個月的時間吧。」

  「所以?」我說。

  「唐鐸街的街坊鄰居都知道莫森太太有多麼喜歡將她親手烘培的糕點分享給大家,我尤其喜歡核桃千層派,糖粉和核桃的比例,太美味了。」此時的格蘭溫倒像是個愛吃甜點的孩童般回味著核桃千層派的美味,「言歸正傳,如同湯瑪士所講述的,莫森太太已有九個月的時間沒讓我們這些仰慕者親口品嘗她的手藝,而莫森先生進出帕瑪斯醫生的診所也是從那個時間開始。」格蘭溫站了起來,走向一旁的書櫃,從中挑了一本書,隨性的翻著書頁。「湯瑪士,事件發生的日期還記得嗎?」

  「三月十二日。」湯瑪士翻著他的小筆記本,接著倒抽一口氣,面容流露出不可思議的樣貌,「剛好是九個月的時間。」他轉過頭去以驚訝的眼神看著格蘭溫。

  「那個帕瑪斯醫生是哪方面的專家?」我插嘴問道。

  「帕瑪斯醫生平常是公園大道上幾戶富裕人家的私人醫生,招牌上掛的是家庭醫師和小兒科專門。不過他有一項不為人知的專業,專門治療有生理神經失調的人們。」格蘭溫將手中的書本放回櫃子裡,走向書桌,拿起威士忌酒杯走向落地窗,看著屋外的風雪。「莫森夫婦膝下無子,所以莫森先生不可能為了小孩子的疾病去請教帕瑪斯醫生,我推論他是要不是為自身的問題就是為了莫森太太而前去尋求解答。」

  「你有證據嗎,格蘭溫?」我質疑著。

  「兩個禮拜前的街坊小聚會上,我和威爾森太太一同招待前來的賓客們,在聚會的尾聲,我們和帕瑪斯醫生閒聊著,話題不知不覺的轉到莫森夫婦和博根夫婦的爭吵事件,出於好奇,我詢問莫森先生前往帕瑪斯診所的目的。」格蘭溫看著唐鐸街上的路人,「起初,帕瑪斯醫生基於對病患的醫德不願說明莫森先生找上他的目的,最後在幾杯黃湯下肚後,他那如頑固的生蠔的雙殼終於張開對我們吐實。」

  以下是格蘭溫轉述帕瑪斯醫生的話

  「嗯嗯嗯…格蘭溫,我有件心事一直在我心頭上擱著難受,我迫切想知道解答,卻尋不得其門而入,你能幫我這個忙嗎?」帕瑪斯醫生低聲地向格蘭溫請教。

  「說吧,醫生,甚麼事困擾著你?」

  「你知道住在唐鐸街十七號的莫森夫婦吧,幾個月之前,莫森先生前來找我,抱怨著說他自己的舌頭得了怪病,再也分辨不出酸、甜、苦、辣這些味道,他擔心這會讓他失去巴黎人小館廚師的工作,希望我能運用我的專業幫上他的忙。」

  「然後?」格蘭溫說出一個詞,帕瑪斯醫生自個接下去說。

  「然後…我為他作一連串的診斷,可是卻也找不出奇怪的地方,老實說,他人再正常不過了。我要他安心別想太多,想開些幫助睡眠的藥物讓他容易入睡。」帕瑪斯醫生喝了幾杯紅葡萄酒,「他卻堅持自己的味覺一定出了問題,要我開些藥方解決他的困難,我拗不過他的請求,只好針對莫森口述的病狀開藥方。一次一個禮拜的藥劑,我還囑咐他若是覺得情況有所改善的話就停止吃藥。一開始我以為是他的工作讓他神經出了差錯,誤以為藥物對他有神奇療效,才找上我。沒想到,他的藥量一拿,卻是幾個月的時間,每一個禮拜的下午時間準時到我的診所拿藥…」

  「所以,醫生你是想知道是自己的專業判斷出了問題還是莫森家裡有些不為人知的古怪,是吧?」格蘭溫敘述著。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紐約首屈一指的大偵探,你能幫我解開這個謎底嗎?」

  「我只能給你一些建議,準時開藥給莫森先生服用,另外的…就別想太多了,醫生。」

  「但…但是格蘭溫。」帕瑪醫生斜著身子靠向格蘭溫低聲問道,「這樣不道德吧?」。

  格蘭溫的臉龐露出客套般的微笑,他走向房間內的大落地窗前去,眼神游移在街道上的人群。

  帕瑪醫生見狀,跟隨格蘭溫的腳步前去。

  「格蘭溫,你就明說吧。」

  「若要以道德的角度來看,偵探在未接受任何人的委託之前,而任意地對某樣事件發表他的看法。這樣的作法是不道德的,醫生。」

  「那麼…格蘭溫,你願意接受我的委託,調查莫森家的真相嗎?」

  「當然,帕瑪醫生,我很樂意接受你的委託。」格蘭溫手中的酒杯從右手轉移到左手,他對著帕瑪醫生伸出右手。

  帕馬醫生立即伸出右手,兩人以簡單的握手儀式完成這次莫森家的真相調查的事件委託。

  「那現在…」帕瑪醫生說道。

  「誠如我之前所告訴你的,醫生,現在對我們來說持續供給藥物給莫森先生是再正確不過的並且也是符合道德的。」格蘭溫再將酒杯移回右手,「相信我,莫森家事件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探明真相,所以我對你的建議是按兵不動,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到時候就是真相大白的時刻。」

                         

  聽完格蘭溫的敘述之後,湯瑪士和我靜靜地坐回自個兒的座位。

  「那…」我問著。

  「耐心點,我的朋友。莫森家的真相將會在你的火車之旅返回唐鐸街後大白。」格蘭溫將手中的書再放回書櫃。

  「在那之前,睡個飽覺吧。我衷心地建議你養足精神,光是火車之旅的報導就夠你忙的了,還有你的愛丁頓公寓謀殺案…」

  「多謝你啦,老友,現在一聽到愛丁頓公寓謀殺案這件事就足夠讓我輾轉難眠了。」我略為不滿的將棉被蓋在身上。

  「晚安,兩位。」湯瑪士睡眼惺忪看著我們,不一會兒,他便陷入深沉的睡眠。

  「晚安,李蒙。」格蘭溫為湯瑪士蓋好掉落的被子,走進他的寢室。

  寢室的門迅速地關上以至於我的聲音被門把關上的聲音所掩蔽,我無奈的看著窗外的風景,直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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